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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静的山谷

作者:韩希望

血,染红了土炕上的被褥,女人脸上的潮红在一点点儿退去,煞白的额头凝结着一层细细的汗珠。刚出生的女婴被草草地包裹着,在一旁大声啼哭,仿佛是在宣告一个新生命的诞生,也或是在抗议人世的艰难与不公。女人的父亲手足无措的站在地上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菩萨保佑!菩萨保佑!保佑我女儿躲过这一劫吧。”随着木门被撞开,海增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,气喘吁吁的问道:“人,咋……咋样了?”女人的父亲眼噙着泪水,躲避着海增怨恨的目光,颤抖着声音说道:“生了个闺女儿,只是,只是血……血止不住,人……人快不行了!”“咋会这样?咋会这样啊?为啥不找医生?为啥呀?”海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嘴里嘶嚎着跪爬到女人的身旁,在胸口听了听,什么也没听到,又伸出手摸向女人的额头,触手冰凉。激灵灵打了个冷颤,猛然惊醒,原来又是一场噩梦!同样的梦境在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,不知重复了多少次,但每次都会让他心惊肉跳。他怎么也忘不了三十年前那血腥的一幕,更忘不了痛失爱妻,给他一生带来的锥心彻骨的伤痛!为此,他至今没能原谅他的岳父,尽管时间已过去很久很久,但是,有些伤痛是无法愈合的,就像人死不能复生一样。

海增定了定神,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,眯着眼茫然的望向四周,羊群散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,悠闲地享受着大自然恩赐的美食;蓝天上,一架银白的飞机刚刚掠过,机翼后面拖着两道长长的烟雾,久久没有散去;旁边,妻子的坟茔上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,散发出迷人的清香,一切都是那样的安详、恬静,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的世外桃源。一阵儿饥饿感袭来,才意识到该吃饭了,习惯的望向山脚下的村庄,影影重重的房屋高低错落,不见一丝炊烟。冰冷的石头墙、石板街,寂静空旷了无生机;洞开的门窗,更像一个个狰狞怪兽张大的嘴巴,仿佛要吞食眼前的一切。他苦笑着摇了摇头,自言自语道:“老了,不长记性啦!”伸手从背着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冷硬的馒头,啃了两口,噎得他直翻白眼,匆匆打开塑料瓶盖儿,喝了几口凉开水,拍着胸口喘着粗气,稍事休息,才慢慢的一点点儿咀嚼起来。

回想当年,黄土脑儿村尽管不大,但百十户人家儿和睦相处,村民大都淳朴善良、勤劳本分,过着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。每到日上三竿的时候,小村内炊烟袅袅、鸡犬相闻。石板街上,孩儿童的追逐嬉闹声,夹杂着谁家老婆的叫骂声,此起彼伏甚是热闹。每到此时,妻子都会爬到屋顶,扯着嗓子喊:“海增儿,吃饭吧……。”他一边笑骂着:“这个败家娘们儿,也不怕人笑话。”一边将手里的长把铲,用力插在土里,两手在衣襟上擦摸几下,迈开大步哼着戏匣子里学来的小曲,乐乐呵呵的下山回家。那年月,虽然穷些,但是活的充实、自在,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。

谁成想,三十年前一场飞来横祸,夺走了妻子年轻的生命,他仿佛一下跌落万丈深渊,无助、彷徨困扰了许多年。妻子下葬的那天晚上,他一个人跑到坟头,歇里斯底的哭喊着,把憋在胸口的怨恨、悲痛,一股脑儿的发泄出去,哭累了、喊累了,靠在坟边沉沉睡去。第二天,他把寄养在岳父家的小女儿抱了回来,好强的个性,让他不愿拖累任何人,更不愿和岳父再有一丁点儿瓜葛。从此,他又当爹又当娘,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。靠着几亩贫瘠的山地,种些个玉米、土豆,远远不能满足生活的需要,更加买不起昂贵的奶粉。无奈之余,用仅有的一点儿积蓄,买回两袋奶粉,多兑白开水喂养女儿。吃着稀稀拉拉的奶水,饿的小女儿不停的哭,他一边喂奶、一边陪着掉眼泪。回头,再熬些小米粥或是玉米糊,掺上些白糖,一勺一勺的喂养嗷嗷待哺的婴儿。穷人的孩子好养活,粗茶淡饭破衣旧鞋,没能阻挡住一对儿女的成长,转眼都到了上学的年龄。为了供养两个孩子,他什么样的苦活儿、累活儿都干过,上山凿石头,下沟割荆条,磨石板、编箩筐,只要能挣钱的活计,他一样儿都不落下。尽管如此,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升学,本就不宽裕的日子,更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。看着昔日的老街坊,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个穷山村,到大山外面的花花世界里打工、做生意,一个个赚的瓢满钵流。他不是没动过心,只是他割舍不下这里的一切,因为这里有他的根,有他的爱,有他生命中的所有。他更加放不下的,是他那短命的老婆,他怕他的离开,会让她在阴冷的地下,感到更寂寞、更孤独,这个坎儿他始终没有迈过去。

后来,一位在城里发了财的本家儿,打算做点儿羊的生意,回来找他商量,想让他代为看护、放养,他欣然答应。于是,他的生活从此多姿多彩,种田之余,他把全部的精力投在了牧羊上。他用双脚丈量着周边的山头地脑、沟沟坎坎,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他的汗水和足迹。为了避免瘟疫的传播,他自学了防疫打针、配制药剂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羊群,孩子们的学费也有了着落。更让人欣慰的是,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争气,先后都考上了名牌大学。就在前年,儿子从河北某大学毕业,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儿体面的工作,回家劝他卖掉羊群,搬出这个只留下他一个人的穷山村,到城里过正常人的生活。他婉言拒绝了,因为他的生命已融入了这座大山,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他血脉相连,外面的世界再好、再精彩,都注定与他无缘。想到这儿,他笑了,笑容里充满了自豪和满足。

海增放下水瓶儿,拍打掉胸前的馒头屑儿,站起身来,冲着村子的方向,大声的唱着:“我们的生活,充满了阳光,充满了阳光。”羊群被突入而来的声音惊得停止了觅食,冲着他咩咩直叫。一阵儿微风拂过,妻子坟头上的野花轻轻摇动着。

 

 

小品剧本网-优质相声小品剧本编剧点评:文字情真意切,往事历历在目,叙事功力深厚!阿杨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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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佚名 来源:本站原创 编辑:ayang打印此文】【加入收藏】 【字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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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ublished at 2024/5/12 11:16:15, Powered By WRMPS v7.5.0(MSSQL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