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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事

郭孟收

 

陈万财是沿河镇上最大的皮商。

沿着大运河挨个数,十八家皮坊有一半挂的是陈万财万丰源的招牌。可陈万财从不管皮的事。

干活儿的事有工头管着,买皮卖皮的事有大掌柜管着,码头进出货有舵头管着,就连家里的事也有一个管事管着。

陈万财嫌城里人多乱糟,大多时候跟夫人住在乡下的老宅。家里的事他从不过问,这个管事在陈家管的事情自然就多了。账房、家仆、车马杂役内外人等,就是姨太太屋里多领几块月例零花钱也都是管事一个人说了算。管事叫陈全,为人精明,做事周全,深得东家陈万财赏识。虽是管事,人前人后却也似老爷一般扬眉挺胸风光八面。他经常说自己是陈万财的远房堂弟。因此,人们背后偷偷叫着的陈老爷管事陈全,而非东家陈万财。

照例,每隔一天陈全都要坐着马车去老宅回话,跟东家汇报一次家里的情况。回话的时间多半会选在东家听戏或喝茶的当口。陈全半弓着腰身,低垂眉眼,嘴里轻声叙述着家里发生的每一件事,眼睛却自始至终盯着自己的脚面,不曾离开一刻。此时,留声机里梆子戏唱得正酣,陈万财斜靠在躺椅上,半眯着眼,手指在扶手上一上一下地敲击着。陈全嘴巴发出声音的高低急缓,跟梆子戏保持着惊人的同步,他唯恐一个不当的音符跳出来打乱了节拍。直到东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,陈全便即刻会意地将这次回话终止,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,直起腰抹一把额头,急匆匆地走了。

从老宅回来的陈全一般极少再出门。喝茶占用了他的大部分时间,他之前是从不喝茶的。时常,他一个人盯着东家陈万财坐的那把太师椅,一看就是老半天。

下雨了,车夫过来请示陈老爷去老宅回话的时间。陈全正半躺在加了软缎的安乐椅上闭目养神,他慢慢睁开眼,端起茶杯咂了一口,嗯,是上好的茉莉花茶。随后又伸头瞄了一眼窗外,略一迟疑地说道:道上滑得厉害,今儿这趟就免了吧!

是!车夫喏喏地应了一声,正要离开。

往后天儿不好,道儿不好走就不去了,不用再来问!陈全说完又重新把身子蜷回到椅子里。

再去老宅,东家照例喝茶听戏,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。

年底了,陈万财要巡查各店铺的生意,顺便回家来住几天。陈全让人在东家坐的椅子上全都铺上软缎的靠垫,并早早准备好了陈万财平时喜欢喝的茉莉花茶。按照东家的吩咐,账房给家里的每个工人都包了一个红包,以示一年来工作的奖励。别人的一般都是一块、两块钱,而陈全收到的居然是十块银元。十块银元,新崭崭闪着白亮的光,晃得陈全眼睛生疼。东家临走之前又传出话来,还有话要跟大伙儿说。这肯定是东家要当众夸赞自己一番,陈全的手插在口袋里使劲攥着那摞银元欣喜不已。

家里的事,管得不赖!东家一张口,果然是对自己的赞许。陈全得意地用手将口袋里的银元一块一块翻倒着,弄出哗呤哗呤的轻响。

这工钱嘛,以后再加一成!东家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向门口的马车走去。

您还没说给谁加工钱呢?老爷!陈全赶紧追出去满脸赔着笑问道。

给那个也姓陈的老爷!车里扔出一句话。

随即,马车便消失在烟尘里不见了踪影。

陈全突然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愣在了原地,手还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摞银元,一动也不动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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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佚名 来源:本站原创 编辑:ayang打印此文】【加入收藏】 【字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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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ublished at 2024/4/18 8:42:40, Powered By WRMPS v7.5.0(MSSQL)